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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

狗明非CP向，我觉得爱情之于他们，太薄了。

小狗在直播里说，史森明懂我，这句话真动人，说的再多，不如懂我。

人生最难是知己，死生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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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对辅助的挑剔，众所周知。他自己面临要带新人的境遇，也不免头疼，那时的黄鼎翔已经很有日后装模作样的款儿，敛着神秘的笑，对他指天指地的发誓：“我给你找来的是个天才。”

简自豪一笑了之，天才这个字眼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毕竟，当年那个十六岁的UZI，初出茅庐，便剑挑天下，他是联盟历史上最瑰奇的天才之一，任你恨他爱他，都无法忽略遗忘。简自豪不知道看过，交手过多少顶着天才名号登场的选手，他们中能在赛场上发挥出色的已然不多，而把出色的状态延续下去的就更少了。

英雄联盟的星空，从来不乏天才，以至于多到你可以静静观赏群星陨落。

但是，史森明和他见过的绝大多数天才都不同。

完全不同。

史森明初到RNG时，比现在更显稚嫩，脸孔在阳光下还微微有孩子的软茸，他本来就活泼天真，见人未语先笑，一双清如水晶的眸子柔软瞧着人，明白对方没有恶意后，便立刻欢快的亲昵起来，因为他乖巧，也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儿，大家都格外爱护他一些，刘世宇每晚都记的叫他一起吃饭，很好的履行着队长的责任。简自豪却不同，他对史森明不乏厉色，rank时的微末错处从不放过，但史森明却永远是一应笑着应他，有错便改，从无冲突，他的柔和就这样轻轻巧巧的包容住了简自豪的锋锐，明明是殊为不同两个人，却融洽的交织着。

史森明初登LPL的舞台时，表现并不如人意，简自豪对史森明要求更加严苛了，他平时说笑无忌，一旦开始训练，神色一翻就严肃起来，RNG内外对这个年少的辅助施加的压力，都如冰川，沉默而无可抵挡的侵袭而来。

但是，史森明身在风暴中央，却比任何人都沉静，失利也好指摘也罢，都透不进史森明心里，他每天冲简自豪露出灿烂笑容时，眼睛还是清澈如初。

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史森明疯狂的成长至今天的模样，他是简自豪见过最自律的职业选手之一，这份自律，转化为了赛场上稳定的表现。对于职业比赛来说，场上场下其实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游戏，当你坐在灯光下，听着支持者的山呼海啸，兴奋和紧张同时袭来，要么成为上帝，要么被要求自裁。在胜负的极致刺激间，要保有良好心态，稳定发挥实力，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多少选手上一场还被骂的恨不能退役，下一场就MVP加身，攻讦者翻脸为支持者，这样的病态，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没有人能逃脱，只好一齐病下去。

严君泽曾经忍不住问史森明，你不紧张吗？这是认真发问，史森明那个畜生却嬉笑，紧张啊，隔着耳机可以听到他们在叫哦。

那时简自豪坐在他身边，余光微微撇过去，看他说着紧张，眼底却分明毫无波澜。简自豪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黄鼎翔当初，真的没有骗他。

简自豪比喷子更熟稔自己的缺点和黑历史，他直播时口嗨玩梗也信手拈来，洗澡挂机换队亚军buff心态爆炸，他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知道，年少成名于颠沛流离共同酿出他心绪的不定，对冠军的渴望更是催化了内在的郁躁，但是，正是这样的经历，让简自豪得以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史森明的可怖之处，Ming是吊诡之至的天才，心态极致的冷静，不顾外界纷杂，只是沿着自己的道路吸收经验，迅速成长，然后在赛场上，把胜势稳稳把握至胜利，只看外表，你很难想象，在史森明纤细如少女的肌骨下，是多么沉稳的韧劲。

简自豪几乎疑惑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出去比赛时住在同一个房间，于是省了睡前发消息的工夫，可以直接夜聊，他们聊天时，声调里总是带笑，简自豪在黑夜里勉强勾出史森明单薄的轮廓，他轻轻问：“小明，你怎么那么稳啊。”

史森明还没说话，就先笑了会儿，他一边笑，一边软绵绵的说：“和你一起打肯定稳哇。”

简自豪嘟哝了声，就蒙起被子睡着了，于是他也就不知道，史森明是用何等温柔至惊心动魄的目光睇他。

史森明被人说是天生该打辅助的选手，他自己也想过这句考语，对每一个辅助来说，辅佐自己的AD到最高位，都是他们最快乐的事，史森明也不例外，他甘愿，甚至欣于保护UZI——这传奇般的选手。

史森明还没有广为人知时，UZI就已经是不世的天才选手了，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回放UZI的操作，然而真的被刘谋拉来和这个人一起玩时，史森明却只很乖很乖的说，狗爷，我选个莫甘娜保你吧。

那时史森明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有很多很多日子保他。

UZI对辅助的要求非常高，但是史森明却觉得理所应当，简自豪于他不只是队友，搭档，更是半个老师，简自豪一切都不吝教他，简自豪教的越多，史森明越领到UZI令人屏息的强大，有太多人说Ming是天才，但是天才在UZI面前，不过是一张挑战他的入场券。史森明不想挑战简自豪，他只想为简自豪拿下所有冠军。

于是这种强大淬出了Ming身上顶级职业选手的气韵，他和UZI愈来愈像，仿佛镜子的正反，一面是奋战多年的UZI，一面是初露风华的Ming，但是当他们在一起，时间的痕迹被模糊成彼此协调的气场。

那一年，他们进入了数次决赛，却都没有拿下冠军，世界赛他们倒在SKT面前，UZI倒了，RNG倒了。

水晶爆炸的那一刻，简自豪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他只是想，我的青春结束了。

场下有无数粉丝在为他们哭泣，那些眼泪晶莹的落下，每一颗都在判UZI死刑。

他麻木的按程序离开赛场，不觉自己也落泪，透过那层泪膜，他看到史森明离他很近很近，脸上没有了笑。

原来他逗史森明别笑，这一次史森明真的没有笑。

简自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失利抽干了他的一切，是史森明先做出反应，他轻轻踮脚，伸手抱住了简自豪。

明年，明年。

简自豪听见他小声的说着什么，然而却一句也回应不了，因为哪怕是嘴唇轻轻的开合，都可能让泪水彻底决堤。

史森明把他搂的更紧，他不说什么别哭之类的废话，只是沉默的，有力的抱着简自豪，如同抱住他过去六年无数心酸。

UZI甫出道就直面了这个游戏诞生以来最令人战栗的两支队伍，离最光耀的冠军仅一步之遥。

那之后，简自豪经历了六年无冠。

有时看着镜子里的人，他脸圆，尤其显得稚嫩，仿佛没有风尘历历的凄凉，但是简自豪知道内里那个自己，过早的被燃烧了青春。

他很想问自己，当年你想过吗？

那惊艳无比的十六岁，那声名远扬的十七岁，那时你想过吗。

想过六年无冠，三入决赛三捧亚军，被喷坠机。

更早的日子，那个钻进网吧的男孩子，你想过自己会如此天赋惊人，又如此肝肠寸断吗？

这些，你想过吗？

S7后，黄鼎翔引咎辞职。他和每个选手都单独聊了，找到简自豪时，黄鼎翔没有说什么煽情话——这也不是他的风格，两个人坐一块儿，黄鼎翔问：“抽烟吗？”

虽然他已经不是教练了，简自豪的警报却还在，他立刻摇头，黄鼎翔哑然失笑。

最初黄鼎翔承担了很大压力，但一直没有动摇过，他管理选手宽严并济，还有些很特别的小处，其中一点就是不许选手看贴吧，黄鼎翔的理由很简单，也符合他一贯的观点，成王败寇，赢了，赞誉蜂拥而至，输了，毁谤盲目而来，而这些东西，对他们毫无用处，黄鼎翔说，这些东西不能在赛场上帮你一点。

能救你的，只有你身边的队友。

信任他们，再信任他们一点，赛场上，你们身边的队友，可以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局势需要，你也会为他这么做，这就是团队，一起赢，一起输，一起挨骂，一起品味荣誉。

黄鼎翔自己也没有抽烟，他身体不好，这些能戒的也不沾了，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私下里，简自豪反而透着害羞，他单纯的不像那个毁誉参半的传奇选手，黄鼎翔想，不干净，也到不了他今天的成就。

一如黄鼎翔给他选的搭档一样，他们两个，到头来原来才是最像。

说到史森明，黄鼎翔微微笑道：“你也算他老师。”

简自豪赶快摆手，黄鼎翔瞥他，那副样儿大概这辈子都脱不掉形了：“他自己天天说是你教出来的，你怎么不算他老师了？”

简自豪的脸都红了，他也羞赧，也笑，黄鼎翔看他笑起来的样子，恍惚想，UZI其实只有二十岁。

只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而已。

黄鼎翔的二十岁早就如风飘散了，让他再想，也难以想起什么了。他出身雅贵已极，于是日后多少漂泊或成就，都再不及当初，他心里始终孤峭的压抑着的就是这份郁郁，直到来到这个俱乐部，遇见这些人，不是没有龃龉，然而结束后回望，一切原来这么美好，宛如梦境，那些他们共同奋斗的日子，浪漫的一塌糊涂。

黄鼎翔站起来，对简自豪轻轻欠身，道一句谢谢，再道一句，辛苦了。

“明年一定会拿冠军。”

黄鼎翔总是这么斩钉截铁。

从办公室出来，简自豪一抬眼就撞见史森明，他那么调皮，这回却乖乖的在门外候着，头发软软垂下，面颊还是稚幼，但是过了一年了，已经隐约露出棱角轮廓。

一年了。他们的关系也随着时间愈来愈亲密，UZI对Ming来说半师半友，但简自豪反而偏于依赖史森明，有时候闲话般聊曾经的点滴，史森明总是那么清澈的看着他，让简自豪只有感慨，不觉凄凉，史森明会同他回忆在YM的失利，他们互相剖了不肯示人的伤口，再借相同的温柔一点一点愈合，直到疤痕淡去，他们变得越来越像。

简自豪后来回忆他们共同度送的岁月，他想，我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候了。

UZI，再也没有时间，可以慢慢与另一个人共同成长至此了。

这种相像也体现在黄鼎翔离开后，洪浩轩和黄鼎翔接触不深，史森明和简自豪成了除他之外所有人里最正常的两个， 漫长的职业生涯让简自豪习惯了告别，而史森明一直明白，天下无不散筵席。

这一个散了，总会有下一个。

下一个来的也不慢，一次世界赛的失利足以在舆论里抹杀全年的辉煌，李官炯在拿到最佳教练后，随即宣布离开，当时是黄鼎翔找来李官炯专门教史森明，现在他的两个老师都离开了。

只剩下我了。

简自豪想。

一如他职业生涯，只剩下史森明陪伴他到那可见的最末了。

陪伴他到最后的人，是个懂他的人，这让简自豪无比宽慰。

在刘志豪退役的那天，他再次和史森明谈起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简自豪玩笑时也提过退役，他年年退役年年超扯都成了一个哏，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终会来到，简自豪已经竭力的把诀别延长了。

七年，对一个AD位选手来说，几乎像是两辈子了，前尘旧梦都算上，简自豪已经快忘了自己熬走了几代人，他只知道自己还在赛场上，他想的操作还能做出来，于是就不顾一切，一往无前。

史森明也并不避讳提及这个字眼，他看上去秀致活泼，却坚毅的胜过任何人，史森明曾经说，想陪简自豪到退役的那个位置。

那一夜，他说，没事，在你退役之前，我都会和你一起打下去。

就算你走了，我也会抗下去。

当初简自豪对他的期许，已经在慢慢成真，年前的两场春季赛，史森明作为领路人，指挥着RNG跌跌撞撞向前，简自豪的解说很柔和，RNG也不负期望，最后一场拿了下来，让大家可以过个好年。

第三场的MVP给了Ming，第三个LPL赛季，史森明已经是无需天才点缀的顶级选手了，对他来说，赞美都显得有些多余。

那晚简自豪睡得很好，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面庞上隐隐还有安恬的笑，退去一切外界加于他的东西，简自豪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没什么不同。

他也许做了个美梦，又或是已经在梦里，遥想明年的比赛了。

新春将至。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