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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明】锦瑟

史森明有一个从未示人的秘密：他哭泣时，眼泪会变成珍珠，一旦接触到光源，珠泪便会灰飞烟灭。

这听上去如志怪奇谈，亦或是三流小说中的早已不新鲜的庸俗设定，然而发生在现实中，却给史森明带来了一段漫长而惴惴不安的岁月，他不敢让别人发现自己这处与众不同，只有在姊姊身边才能略略松弛，那时史森明还没有打职业，他们住在一起，居所有些偏，但是四邻并不萧条，只要摘下耳机，人间的烟火气便扑面而来，姊姊每日买了菜，他做来吃，厨艺虽不精，却也好味，连姊姊都说，这样你出去生活我就放心啦。

史森明笑嘻嘻的依着她，兴致勃勃的比着自己和姊姊的手，看谁的手指长短，仿佛对未来必然的分别毫无牵挂，姊姊也不多说，还是任他这样，偶尔太晚了也不陪着，只睡前给他倒杯牛奶，她开始下意识的把弟弟当做大孩子来看，直到那天他做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划出浅浅一道长口子，血丝一线流下，史森明没有慌张，先把刀稳稳放下，才寻了张纸，捂住伤口，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疼好像也感觉不到了，他却怔怔的站在那儿，直到姊姊进屋也没有回神，等手被姊姊握住吹气，丝丝缕缕的疼才翻上来，随着疼痛的是一颗一颗止不住落下的小珍珠，那些透明的液体才离开他的眼角，就变成晶莹的珍珠，还没来得及落地，已经在黄昏的余光里变成朦胧轻烟，他哭得止不住，伏在姊姊怀里，只听她一贯柔柔声调：“都要打职业了，怎么哭了呀？”

她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爱怜，慢慢的拨着弟弟的额发，那是张同她十分相像的脸孔，只是眉目仍稚幼。

她忽然明白了母亲的反对源于何处，那么温柔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支持她最心爱的幺儿的心愿？

看过史森明哭泣你就知道了，他那时全然还是个孩子。

一个这么小，这么娇嫩的孩子。

“打太久了，眼睛疼。”

史森明用力揉着眼睛，嘟嘟哝哝，珍珠顺着手腕落下去，每一颗都是凝固的眼泪。

她生出绵绵不尽惆怅，却也不吐露，只低低吟：“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史森明自己也生出羞赧，他自小就是爱笑的性子，毫无机心，不知何故的哭了一场，还叫姊姊看见了，只好扯个借口，幸而姊姊待他最好，并不多问，只说：“今天我们出去吃吧。”

他兴奋的点点头，在广州住了些时日，史森明只专心在游戏上，周遭都没逛过，姊姊看他在前面蹦蹦跳跳，只抿嘴笑，他们对坐着，连服务生都忍不住问：“你们是一家人吧？生的真像。”

史森明认真的点点头，脸颊软润，还带着少女般柔和的轮廓，姊姊支着下颌瞧他，也笑的眉眼弯弯。

那是他离家的前夜。

自己生活了，史森明谨记不在人前哭，万事一笑而过，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要忘了那些一个人躲在小小黑黑的房间，无助的抱着腿无声的流泪的夜晚，没有人知道那些光华绝伦的珍珠，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的眼泪。

直到那天洪浩轩意外推开了门，史森明猝不及防，珠泪一线一线落下，无从收回，洪浩轩愣愣的看着他，就在史森明想着要怎样解释时，洪浩轩开口道：

“你是小美人鱼吗？”

史森明沉默半晌，还是遵从心意，狠狠地殴打了一顿副帮主，附赠他数声消音不雅词汇。

洪浩轩左闪右躲：“哇好痛！我错了！”

虽然他委实不知自己错在那儿，总之先道歉是没错的。

他们瘫在床上，洪浩轩用指头轻轻戳了一下史森明：“究竟是怎么了喔？”他转过脸，眼波里敛去那些复杂厚重的东西，只剩下单纯的担忧，“最近太累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的时候会变成珠子。”史森明答非所问，指尖微微掠过眼角，“不过也没事啊，很快就会消失了。”

“那就好……别人不知道就好。”洪浩轩闷闷的把被子拉过头顶，史森明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顺手抢过一半被子。

过了一会儿，洪浩轩忍无可忍：

“所以你真的是小美人鱼吗？”

他又一次挨锤了，不过这次史森明的手劲儿软绵绵的。

他们都没有看彼此，洪浩轩假装没听到珍珠一颗一颗彼此碰撞的声音，他只是在意外发现了史森明的哀伤后，安静的陪他流泪一刻。

窗外寒风呼啸，他们都是来自南国的孩子，在北京凛冽冬日里格外畏寒，洪浩轩虔诚许愿：

春天快来吧。

等春天来了，天气暖了，史森明就不会难过了。

那时他心里的确是这么天真的想过，密友都知道洪浩轩性情古怪，他颇有些千人千面，处处玲珑，擅长保护自己，可是在和这个天真的家伙共处了一年后，洪浩轩也染上了他的毛病，未知仿佛充满了挑战和美好，直到春天真的来了，他才发现原来会有一个春天这么累。

幸而再累的春天也会过去，丰收的秋日就在眼前，RNG艰难的挺入了世界赛，洪浩轩心知更艰难的还在前方，只是一如那时冬日许愿，他没想到会这么艰难。

艰难到小组没有出线。

水晶爆炸一刻，一切已成定局，无论如何检讨、攻讦或是怨恨都无济于事，洪浩轩看着欧洲的天空，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原来距离史森明的眼泪，已经过了一年了。

那些纤小的珠泪，是我梦境里绮丽的幻影吗？

他下意识的去看史森明，却发现史森明也在看自己，彼此相对无言，却又同时互相说了句对不起。

洪浩轩沉默了一刻：“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啊，”他低声说，“你从来不和我说对不起的。”

他自言自语，史森明我很难受，你知道吗，你知道的话就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洪浩轩最讨厌这样心神受困的自己了。

要是现实一如动画就好了，辉夜大小姐在等待别人告白，Karsa不会先爱上一个人。

先喜欢就输了。

粉丝的热情如潮水来去，俱乐部的器重是叶上露珠，某个清澈而笨拙的家伙，他的爱慕懵懂，连自己都不知道。

洪浩轩胡思乱想许久，也没有听到史森明的声音，他忍不住抬起头，却看见史森明眼角缓缓的沁出一滴泪水，慢慢的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洪浩轩情不自禁的伸手替他遮挡，那滴泪水恰落在他手心，化成一颗珍珠。

珍珠没有消失。

因为那是史森明为他流下的眼泪。

洪浩轩合紧掌心，他从未如此渴望握住什么，却没有向前，只是把那颗珍珠紧紧握在手心。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颗珍珠的来历，只是送镶作一枚戒指，他犹豫了一刻，还是不曾戴上。

洪浩轩的手指上装饰过数枚戒指，对他关注较紧的粉丝们乐此不疲的猜着戒指的含义，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有些连洪浩轩自己都记不清了，生活即是如此，我们从来不是绝对理性的做出每个选择，人无往不在混沌之中，只有时间在向前流动，一切有条不紊，终将发生。

洪浩轩最清白无瑕的热爱和最快乐痛苦的岁月已经在那个夜晚结束了，他的无名指仍然空着，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把爱，幸福，欢乐与泪水，都赠与了谁。